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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那位在電腦公司上班的朋友林先生很有趣﹐很健談﹐人面好像也很四海﹐那天幫了我們不少忙﹐我們找來的人他大部份都可以牽上關係。」黃進文說道。
「是!是!」他流著眼淚回答﹐旁邊那兩個人的香煙燻得他有點難過﹐他還是不習慣聞別人的煙味。
「現在終於決定了﹐下星期要在立法院舉行公聽會。」李永堂很開心地說道。
「不錯嘛!」
「幾個不同黨派的在野黨立委聯合舉行公聽會﹐倒也是蠻少見的。」
他打了一個咯﹐似乎昨夜的狂歡還在血液裏充斥著。
「你一定要來喔!」黃進文認真地看著他。
「我一定會去。」他怎麼可能會錯過這場改變他一生的戲。
「你還好吧?」李永堂彷彿看出了他的不適。
「很好啊!簡直好極了。」
「你和以前當兵時是差很多﹐但你和前一陣子的沈穩也不一樣﹐沒有問題吧?」
「還不賴啦!」如果依照醫生的觀點來說﹐可能玩蛋了!
「你的臉色實在很差。」
「昨天沒睡好。」他實在很怕李永堂再追問﹐又說道:「其實最近有幾個問題困擾我。我老是覺得有可疑的人在注意這件事情﹐前幾天有兩個自稱是總政戰部的人來找我﹐我覺得他們倒像是軍情局的。」
「為什麼呢?」黃進文問他。
「他們的眼神﹐銳利的不像醉生夢死的政戰官﹐更何況我找幾個人私下瞭解過這件事﹐結果都遇見軍情局的人在干涉。」
「真的喔!我們到沒有遇到這種事。」他們好像很驚訝似地。
他點了點頭。
「那些人跟你說什麼?」
「說我在八么八的費用由他們出﹐還說萬一有不方便的事可以找他們幫忙。」
「什麼叫不方便的事?」
「我也想問他們。」
「怪怪!」黃進文咋舌道。
「這是他們給我的名片﹐」他拿出那張奇怪名片﹐接著說道:「然後就突然消失了。」
「突然消失?」
「我一不注意到﹐他們就走了。」
「還有什麼問題呢?」李永堂問道。
「我有天在我住的地方的樓梯間遇到倆個奇怪的人﹐他們的氣質和這倆個自稱是總政戰部的人一模一樣﹐接著我回到房間就覺得有人進來動過。你們有沒有遇到過這種事?」
「我並不覺得有軍方的人特別注意我﹐事實上他們根本不在意我們﹐所以我們的問題才一直無法解決。」黃進文好像滿腹牢騷。
「我也沒遇到這種狀況﹐我會留意的﹐不過我想是因為你後臺太硬了﹐軍方比較照顧你。」李永堂說道。
「其實在部隊中罹患長期的慢性病﹐就算退役或停役了﹐也可以繼續在軍醫院療養﹐所以他們才來送你這個口惠不實的禮物。」
「可能吧?」他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﹐當然想不出什麼所以然﹐他想了一下又說道:「卓育華前幾天打電話給我。」
「那傢伙﹐只會批評別人﹐自己專搞一些雞鳴狗盜的勾當﹐把工作也搞丟了。」黃進文對卓育華相當不滿。
「他跟你講什麼?」李永堂倒想聽聽看。
「批評這兒﹐批評那兒的﹐還說要用激烈的手段才行。」
「我說得不錯吧!廢物一個。」
「公聽會時你可要多看著他一點﹐」李永堂對著黃進文說道:「別讓他出什麼亂子﹐我們好不容易才有這個機會的。」
「我知道﹐要不然再跟王建興講一下﹐叫他約束卓育華。」
「好吧!也只有這樣子了﹐王建興還算講理。」

他慢慢開始回想起和小紅初次見面的情形﹐他為什麼會去找女人呢?生理需要嗎?還沒有強烈到這種地步。他更早以前曾經和其他女人交往過嗎?可能只有從前的馬坤哲才知道。第一次的經驗卻不像第一次﹐老練嗎?也不會吧?到底是怎麼樣的情形?可能要問小紅﹐不過他才不會去做這麼愚蠢的事。他今天實在提不起什麼性致﹐還在想著那個和阿芳狂野的夜晚﹐他不願意讓小紅知道﹐他在怕些什麼?那他現在又為何要找小紅呢?
「妳抽不抽煙?」好不容易結束了。
「有時候會抽﹐不過現在很少抽了。」
他拼命想找出話題來﹐倒是小紅又先開口了:
「最近老是下雨。」
「很麻煩啊!」
「我很喜歡下雨天﹐晚上聽著雨聲睡覺很舒服。」
「你多大?」
「啊?」
「你幾歲啦?」
「你怎麼問我這個問題?」聲音裏卻是透露著喜悅。
「沒有啦!隨便問問而已。」
「我今年二十一歲。」
「二十一!」
「你以為我幾歲?」
「你看起來比較成熟。」
「那你幾歲?」
「二十五了。」
「還很年輕啊!」
他知道小紅心裏在想些什麼﹐卻只能悶悶地不吭氣。

他一直要找林旭煌出來商量一下﹐畢竟專員先生在許多方面都頗有見識﹐而且他實在需要找一個聊聊天﹐所以約了一個時間一起吃晚飯﹐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親愛的妹妹決定插上一腳﹐好在她是晚餐時間過後才來報到﹐不致於影響食慾。任性的妹妹在他敲定和專員先生的晚餐會面後仍執意見面﹐他只好同意了。
吃的餐點只是日式的套餐﹐像是咖哩飯、豬排飯、曼魚飯等﹐不過味道算是不錯﹐而且白飯和生菜免費續添﹐可以飽食一頓﹐飯後還有附餐的飲料。專員先生點了冰咖啡﹐他則要了一杯熱咖啡。
「過幾天就要舉行公聽會了。」
「有用嗎?」他已經遇過太多的希望了。
「誰知道?這只是一種壓力罷了﹐黑暗面太廣了﹐你只能逼出一角而已﹐對抗體制往往是徒勞無功的。」
「好像很有哲理。」
「這就叫政治。」專員先生笑笑地說:「我大概沒辦法去﹐那天要到高雄出差。」
「我瞭解。」他又開始沈默。
「看你好像煩惱很多的樣子。」專員先生點了一根煙。
看到香煙﹐他的煩惱就更多的。
「香煙好抽嗎?」
專員先生笑了笑﹐說:
「這比較像我認識的你﹐你從前也問過我一樣的問題。」
「你怎麼回答我?」
「抽抽看就知道了。」
「我的反應是什麼?」
「受不了我的慫恿﹐抽了一口﹐結果咳個半死。現在又想試試看嗎?」
他搖搖頭﹐說:
「只是很好奇﹐怎麼這麼多人都在抽煙。」
專員先生又是笑了笑:
「優柔寡斷喔!越來越不像現在的你。」
「嗨!」他嘆了一口氣。
「凡事等到聽證會時﹐大概就會水落石出了。」
「也許吧?你有沒有女朋友?」
「我說嘛!原來是女人的事對不對?」
「有點搞不懂她們。」
「你想要結婚嗎?」
「結婚?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。」
「這就對了!搞不懂才好﹐搞懂了就麻煩啦。」
專員先生看他一臉蠢樣﹐繼續說道:
「如果都瞭若指掌了﹐不是結婚就只能分手。」
「這是什麼歪理?」
「你沒聽過無以為繼這句成語嗎?」
「這跟結婚有什麼關係?」
「你以為女朋友可以永久交下去嗎?」
「也不是啦!」
「那最後會變成怎樣?」
他實在回答不出來。
「就算你不講﹐她們也會提出最後通牒。」
他已經完全迷糊了。
「相信我﹐我有太多經驗了。如果你不想要結婚﹐要不就繼續打爛仗﹐要不就事先講明了。」
他想問的不是結婚﹐怎樣會扯來這裏﹐他還想發問﹐親愛的妹妹駕到了﹐這次又帶著另外一個男孩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?上次是個傻蛋﹐這次是個痞子。頭髮長過肩膀﹐全身穿著一套破破爛爛的牛仔裝﹐左耳還掛著幾個耳環﹐稀稀疏疏的鬍子不知道幾天沒刮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。他越看越又氣﹐乾脆扭頭望著旁邊。林旭煌倒是有趣地打量著那個男孩﹐當然啦﹐專員先生一身BOSS的西裝﹐怎麼也想不透這副尊容還能出門。
「小妹!好久不見了。」專員先生和藹可親地問好。
「林大哥﹐你好!」
「我不知道九零年代還有嬉皮呢?」他對著專員先生講話。
妹妹有些不好意思﹐嬉皮男孩卻是無所謂的樣子。專員先生又講話了:
「小妹﹐找你大哥有什麼事?」
妹妹望了他一眼﹐看他沒搭腔﹐只好對著專員先生說:「我想找哥哥講講話。」
他還是面無表情﹐東張西望。
「小馬﹐聽聽你妹妹要講什麼吧!」
「你可以走了吧﹐這裏沒你的事。」他乾脆趕那個痞子滾蛋。
嬉皮男孩望望妹妹﹐自顧自地走了。
「不要這麼嚴苛嘛!好歹也是小妹的朋友。」
妹妹急忙搖頭﹐說:
「只是同修一門課而已﹐他一定要送我過來。」
「你也知道他那個樣子﹐怎麼會讓你大哥中意呢?」
「小妹!也許我過份了一點﹐只因為我是妳大哥﹐我當然會對每一個黏著妳的男生下下馬威。」
「好一個下下『馬』威!」專員先生股掌叫好。
「我知道了﹐」妹妹又露出笑容﹐「他們如果讓我厭煩﹐我就帶來給你修理一下。如果我覺得還不錯﹐我也讓你給他們下下『馬』威。」
「好一個聰明的妹妹!」專員先生對著他說﹐他卻分辨不出來自己的心情。

「老闆﹐我後天想要請假﹐立法院有公聽會。」
「弄到立法院去了啊?不簡單。」
「那幾封信解的出來嗎?」
「我想應該是要每個字重新排列組合﹐還要去掉可能的無意義字﹐這些無意義字並不包括在解碼後的文字中﹐只是用來讓未解碼的文章通順而且﹐當然最好的狀況事是只用到古時候的嵌字的方法﹐不需要再排列組合。」
「嵌字?」
「就是把一張紙挖很多洞﹐再套在信上就可以看出內容了。」
「那到底是那種狀況?」
「我怎麼會知道?只有去試試看了。」
「要花多少時間呢?」
「這可麻煩了﹐不是光用電腦就可以解決。首先要設計一套軟體重新排列組合那幾封信的內容﹐就像我前面講的﹐還要去掉可能的無意義字﹐不知道有多少種組合。而每種組合是不是有意義﹐現在中文系統並沒有一套像英文拼字檢查那麼好用的軟體﹐所以可能篩撿出來的組合還得用人工檢查﹐況且也不知道所有的信是不是用相同的方法解碼。」
「如果老闆解不出來﹐那可以真是天下無敵的密碼了。」
老闆聽了頓時開心起來﹐說:
「衝著你這句話﹐我一定解給你看﹐必要時推出本公司第一套軟體﹐中文作文檢查軟體。」
他結束了和老闆的談話﹐卻不知道自己這樣追根究底到底對不對﹐現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?有喜歡的工作﹐有刺激的感情﹐還有毫無牽掛的生命。只是面對無根的記憶﹐多少有些飄渺。萬一過去是可悲的﹐而真相是醜陋的﹐他又該如何自處呢?

立法院﹐國家最高的立法及預算審核機關。公聽會本身並不具備法源依據﹐只是立法諸公手握預算大權﹐各行政單位也不得不賣立法委員的老臉﹐然而在這種行政權及立法權抗衡的微妙平衡下﹐所有公理正義不過是政客爾虞我詐的生意罷了﹐光是看他大伯的表現就知道了﹐親姪兒的權益可以在軍方和政黨的利益考量下犧牲﹐甚至於沒有一句解釋的話﹐就可以猜想得到其他人的私心了﹐所以才會有卓育華這種憤世嫉俗的人了﹐甘願拋棄人人稱羨的公務員﹐走向反社會的暴力行為﹐而他們這群人﹐因為自身微弱的吶喊無人理會﹐或多或少都有些社會適應不良﹐成為反抗制度的社會邊緣人。
這個制度合理嗎?還是人性本來就黑暗?不停地衝突﹐不停地對抗。平民和軍方、政戰和參謀、立法院和行政院、社會公理和既得利益、個人權利和國家機器﹐甚至是全世界之間的戰爭﹐他不過是別人手中的卒子而已。他眼睛所看的世界沒有一點幸福的表象。或許他是透過自己有缺憾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﹐自然帶著缺憾的色彩﹐不管他如何憎恨這個社會﹐可以確定的是﹐社會即使沒有了他﹐仍然每天輪轉如昨﹐他也只能苦苦地掙扎以求取生存罷了。他算什麼呢?勇敢向前就是了。
公聽會預定在下午兩點半舉行﹐他早早就到了立法院附近﹐左轉右晃地﹐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進去聽聽。父親跟他說了﹐恐怕一次是解決不了事情﹐甚至再多次都沒辦法﹐到底有多少人真正關心這件事?還是又再一次被出賣了?然而看著李永堂在辛苦地奔走之下﹐好不容易有了小小的成效﹐他又不願意澆李永堂的冷水﹐算了吧!捧個人場吧!
他步入立法院時已經過了三點鐘﹐登記了身分證﹐領了旁聽證﹐經過簡單的金屬探測檢查﹐他到達了會場﹐從前門進去。
「嗨!你終於來了。」王建興對他笑笑。
「你到了好戲才會上演。」讓出旁邊一個位子。
他環顧四周﹐大約二十坪的會場﹐後門關著﹐前面是一排桌子﹐坐著三個人﹐大概就是立法委員了。左右兩個角有兩個發言台﹐各站著一個人﹐其中一個彷彿正在辯解些什麼。會場的大部分是兩列長條桌﹐坐了大約七成的人﹐最後則站了一個警察。他沒看到有攝影機﹐只見到在前面的桌子上放了幾麥克風﹐盡是些二流的媒體。他看到對面的桌子有人跟他揮揮手﹐原來是黃進文﹐他有起身走了過去。
「你怎麼現在才來?」黃進文問道。
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。
「來了就好!」黃進文的旁邊是李永堂。
「現在是什麼狀況?」他趕緊問道。
「一堆屁話!」黃進文又生氣了。
「軍方到現在還否認有注射這回兒事。」李永堂說道。
「來的是什麼人?」
「前面三個加上問話的都是立委﹐答詢的是政戰部的少將﹐下面還有幾個國防部的官員。媒體也來了不少人﹐各大報都有。」
「怎麼沒有電視台的?」
「新聞還沒炒起來啊!」
「其他人都來了吧?」
李永堂點了點頭。
「還說沒有!下面十位受害者難道都在說謊嗎?」
「也許是他們誤會了﹐必要的預防注射還是有在實施。」
「那他們十個到底調到六軍團政戰連參與什麼樣的計畫?」
「事涉國防機密﹐不便公開。」
這時坐在前面的另一名立委說話了。
「李少將﹐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。根據我從軍方內部得來得消息﹐是不是有情報局的人牽涉本件事?」
「沒有!絕對沒有。」
「那為什麼連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都不肯說明呢?」
他突然發現王建興和卓育華走到最後面坐下﹐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。
「能不能請趙委員說明一下﹐那些是無關緊要的事?」
「就是請那十位先生當兵時的連長來報告一下。」
「該連長已調赴外島﹐無法前來。」
「我知道的可不是這樣﹐聽說他在龍潭的空降旅當作戰參謀。」
李少將頓時傻了眼。
趙姓立委繼續說了下去:
「我請教過許多當時在同一個單位服務的人﹐你想不想聽聽看他們的說法?」
「傳言當然是不可避免的。」李少將有些辭窮。
「有一個當時擔任排附的領導士官﹐願意出面證實確有訂定期注射這回兒事﹐他告訴我說﹐他曾經負責協助搬運藥劑﹐並且該連除了那十位先生外﹐無人接受注射。」
李少將看著下面的其他官員﹐希望他們能幫忙自己下台階。
「他說謊!」李少將已經莫可奈何了。
這時卻看見王建興站了起來罵道:
「你才說謊!」而且還向前走去。
「你是什麼人?」李少將轉頭對著後面高叫:「警衛!」
那個警察向著王建興的背後走去﹐然而還沒有抓到王建興的手之前﹐雙手拿著透明魚線般的繩索站起來﹐並且從後面往警察的頸部討了過去﹐王建興轉過身來﹐趁著警察兩手在掙扎的時候﹐扯出了警察的手槍﹐這時有兩個不知名的人搶向前門﹐將門關了起來。王建興打開保險﹐對著天花板開了一槍。然後笑著說道:
「不許動﹐各位先生﹐請待在位子上﹐不要站起來。」又看著手上的槍說道:
「九零手槍﹐我一直都想玩玩看。」
「你、你、你、你們要幹什麼?」一直沒有說話的胖立委終於說話了。
「吳立委﹐我有槍﹐我最大﹐所以我講話。」王建興於是開始發號司令:
「具有公務員身份的人士﹐請坐到靠門的左側前排﹐阿華﹐請看好後門﹐記者先生請坐到後面﹐各位相關人員請坐到右側座位上。何偉宏的母親請帶他出去﹐父親請留下。」
大家都不吭聲的依言坐下來﹐而何偉宏在母親的陪伴下步出了會場﹐卓育華有拿出一捆尼龍繩綁住可以向外開起的後門的門把﹐而前門的倆個人把主席桌和發言台搬到前門﹐準備阻塞進出。這時正好又有一名警衛前來察看﹐可能是聽到了槍聲﹐結果被拉了進來繳械了。倆名警察被用自己的手銬銬起來﹐又加上了尼龍繩綑綁住雙手雙腳﹐靠在後門上。這時吳立委的行動電話響了﹐大家都朝著那個方向看去。王建興看也不看﹐卻說道:
「各位助理人員請到前門來坐下。」
隨即便有五個人走到前面﹐前門的倆個人叫他們坐了下來﹐圍在前門四周﹐然後自己也坐下混在其中﹐王建興把另外一把槍交給卓育華﹐而電話鈴還一直響著。
「把窗簾拉上﹐門縫堵住。」
鄭秉衡站起身把百葉窗放下﹐又回到座位﹐卓育華叫了一個助理用報紙堵住了門縫﹐最後王建興才對著吳立委說:
「接電話。」
吳立委委屈地點點頭﹐拿出了行動。
「喂!」然後卻看著王建興﹐而沒有回答。
「叫他們等一下再打來﹐對了﹐叫他們派一組無線電視台的攝影記者來﹐要現場直播﹐還有一台手提電視﹐不要大台的。」
吳立委對著電話說了幾句﹐然後掛斷。
「李少將﹐現在是我主持公聽會﹐你有什麼話要發表嗎?」
「你這是犯法的行為﹐你一定會接受制裁的。」
「不要說與本案無關的言論。」王建興揮舞著手槍說:
「我不是一個囉嗦的人﹐也不喜歡囉嗦的人﹐我問一句﹐你們只能回答一句﹐不要逼我傷人﹐知道了嗎?」
大家都點了點頭﹐王建興卻瞪著李少將﹐又說了一次:
「知道了嗎?」
李少將只得無奈地點點頭。
「去把以前我們在政戰連時的洪士官長找來﹐聽說他現在在兩六九師。」
「楊梅到這裏需要一些時間。」
「那我們就慢慢地等。」
李少將拿起了自己的行動電話﹐撥了號開始講話。
「上級說不能同意這種要脅。」李少將抬頭說道。
王建興對著門開了一槍﹐一大群人叫了出來。
「他們同意研究看看。」
「五點以前到﹐不然就請你的上級幫你的屬下申請進忠烈祠吧!你也許不怕死﹐但是我想你可不想看到你可愛的部下不測吧!」
「他們說盡量試試看。」
「吳立委叫電視台的人快一點﹐其他人請把口袋裏和隨身的物品傳到前面來﹐不會私藏任何東西。」
悉悉殊殊地﹐一會兒時間﹐前面的桌子上堆滿了東西。
「怎麼樣?」
「沒有記者敢來!」
「再給他們十分鐘﹐二十五分就要開始處決了。」
吳立委苦著臉又繼續講電話。
大傢夥就都坐在那裏﹐啥事也沒辦法做。李永堂忍不住講話了:
「王建興﹐不需要﹒﹒﹒」
「噓!」王建興對著李永堂搖搖食指。
喀!喀!喀!有人在外面敲著前門﹐王建興二話不說就朝著前門又開了一槍。大家自然地縮進了腦袋﹐只是這次沒有人尖叫。他倒是一點都不緊張﹐他知道王建興無意傷他﹐只要他不做出過份的舉動﹐私底下他也認為這算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﹐只是他懷疑到時這些人怎麼脫身。他一眼放去﹐大家都還算是平靜﹐沒有人有慌亂的表情﹐斗大的汗水卻洩漏了一些人的心事。三個在野黨的立委只有無奈的神情﹐唯有執政黨的吳立委不知所措﹐而軍方代表﹐尤其是李少將更是沈穩﹐甚至於可以說是一幅理直氣壯的態度﹐只有一名年輕的軍官手掌在微微抖動。媒體的記者有的無可奈何﹐有的卻是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﹐也許是心想獨家新聞這次跑不掉了﹐有的還躍躍欲試﹐大概想要採訪王建興吧?他們這群受害者呢?黃進文一臉不削的神態﹐李永堂連連搖頭﹐江昭同和廖進義倒是面無表情﹐一副事不關已的態度﹐鄭秉衡卻是帶著兇狠的眼光。
「江昭同﹐你看一下外面的狀況。」王建興說道。
江昭同慢慢走到窗邊蹲的下來﹐輕輕地撥開了百葉窗的一角﹐看了約莫五秒鐘才說道:
「附近大樓上擠滿了人﹐有幾具攝影機﹐地面上看不到人。」
「有沒有警察或可疑的人?」
「沒看到﹐不過你自己看比較準。」
「我才不想被狙擊手瞄到。」
桌上的一排行動電話中的其中一具響了。
「吳立委麻煩接一下。」
吳立委拿起自己的那一具聽了一下:
「攝影機要進來了﹐他們說不要開槍。」
「一個人﹐只准一個人進來﹐不要搞鬼。」
大概三分鐘後又有敲門聲﹐王建興叫了兩個助理把發言台稍稍搬後退了一點﹐桌子還是頂住一側的前門﹐又用尼龍繩重新捆綁住門把﹐只是留下了約三十公分的寬度﹐然後才叫助理們讓出一點門縫來。先是一台攝影機遞了進來﹐接著是三腳架和麥克風﹐最後是一個人鑽了進來。王建興仔細地搜了身﹐還把攝影師皮夾裏的證件核對了一遍﹐才叫攝影師開始架設。
「電視機呢?」
「我不知道﹐我只負責攝影機。」
「喔!吳立委。」王建興看了一下吳立委﹐吳立委又開始打電話了。
「攝影機給它搬到最前面﹐只要有聲音就夠了。」攝影師看看王建興手中的槍﹐把所有設備搬到了最前面。
「試音﹐一二三。」王建興還有這種幽默感。
「跟他們講﹐我要請位先生坐在窗台上﹐死給大家看。」接著就走到前門附近﹐助理們每個都頭低低的不敢直視王建興﹐生怕惹惱了煞星成了倒楣鬼。王建興用槍把拍了一個人的肩﹐說:
「就是你了﹐你上去。」
「我、我﹒﹒﹒」倒楣鬼連話都說不出來。
「別緊張﹐說不定你的運氣不會這麼背﹐只是他們肯送台電視機來。」
倒楣鬼怯生生的走到窗戶前。
「等一下﹐小心他們開槍。吳立委﹐通知一下吧!」
王建興退到牆壁後面:
「去吧!」
倒楣鬼向一邊撥開了百葉窗﹐打開窗戶﹐然後在窗沿坐了下來。
「他們同意了!馬上送來!」吳立委高叫道。
「叫他們立刻做現場連線﹐我的耐心快沒了。」然後又轉頭對著李少將說道:
「你也快一點﹐下次就要請你的屬下上去吹風了。」
李少將哼了一聲﹐還是接過吳立委的電話。
前門又有了敲門的聲音﹐王建興又派了一名助理打開前門﹐助理從門縫接過了一台小小的液晶電視。
「你是那一台的?」王建興邊撥弄著按鍵邊問攝影師。
「現在還看不到畫面。」
「什麼?」
「線路沒有拉進來﹐訊號傳不出去。」
「他們就是要拖延時間。阿華﹐叫個警衛過來。」
卓育華替一位警察鬆了綑綁﹐揚起下巴叫警察走到前面。那位警察自己心裏也十分明白﹐這些人絕對不會對戴帽子的人手下留情﹐警察臉色蒼白的走了過去。
「上去。」
警察勉強地坐上了窗沿﹐電話鈴又響起來了﹐大家盯著王建興緊張地為著警察在擔心。
「舉起左手。」
「跟他們揮手。」
「手不要放下來。」
碰地一聲﹐只聽得警察的慘叫﹐子彈貫穿過警察的左手掌。
「吳立委請接電話﹐叫他們少來這套﹐順便送些繃帶來。」
吳立委對著行動電話大吼﹐轉過臉恭敬地對王建興說:
「馬上送來﹐還有訊號線也一併送來。」
「還有我們的士官長。」
「是!是!十分鐘之內送到。」
「這位先生﹐這樣做並不妥當。」趙立委講話了。
「是啊!這樣只會使人從同情你們轉成厭惡你們。」另一名立委接著說。
「諸位委員﹐我很感謝你們對這件事情的關心和支持﹐只是我們有我們的做法。我們並不想傷人﹐只有在我們需要表現我們的意志時﹐才會採取必要的手段。最後﹐請幫大家一個忙﹐請在我允許你們發言時才發言﹐好嗎?請尊重我這個主席。」說完就揚了揚手上的槍。
這時又有敲門聲﹐並且由門縫下面伸進來一根粗粗的電線﹐還有一疊繃帶和幾瓶藥水。攝影師忙著連接好所有電線﹐並且終於在電視裏傳出模模糊糊的影像﹐還有刺耳的高頻聲音。攝影師急忙調整麥克風的位置﹐聲音才消失了﹐王建興乾咳了一聲﹐聲音清晰地從電視傳出﹐王建興又用手在鏡頭前移動﹐電視裏也有不清楚的影像掠過。王建興轉了台﹐發現確有別台的新聞快報﹐才放心似的坐了下來。
「這是本台獨家在立法院現場所傳回的畫面﹐」電視裏旁白的是國內著名女主播的聲音。
「這也是國內第一次人質劫持事件的現場直播﹐畫面不太清楚﹐可能是訊號的關係。」
「吳委員﹐去亮個相。」
吳立委走到攝影機旁﹐攝影師對準他調了一下焦距﹐趙立委的影像出現在電視中。
「夠了。」
攝影師把鏡頭擺回牆壁﹐電視裏又是一片模糊。
「剛才我們看到的是趙委員﹐他現在是在會場裏﹐同樣是被劫持的還有三位立法委員﹐分別是﹒﹒﹒」
叩!叩!叩!又有敲門聲。
「我是范良羽﹐我要進去了。」
助理打開門縫﹐進來了一個瘦瘦小小毫不起眼的人﹐只是炯炯有神的眼睛卻使人不得不注意。
「士官長!」好幾個人叫道。
士官長點點頭﹐眼睛看了一遍室內。
「那個渾蛋搞的鬼?王建興﹐原來是你﹐我教的你好像都學會了。」
「士官長﹐你讓我破功了﹐現在全台灣都知道我的名字了。」
「哼!你自找的。」
「士官長﹐你可以罵我﹐但是這一切可是你們欠我們的﹐你不會介意在電視上向大家說明吧?」
「嘿!你可能會害我失業﹐不過你說的對﹐我們是欠你們的﹐我一直就不贊成這個計劃﹐只是我那時必須服從上級的命令。
「我知道這整個計劃有問題﹐我還盲目的服從﹐雖然來之前他們交代我不能說出來﹐但這是我欠你們的﹐我會把我所知道的說出來。」士官長苦笑了一下﹐又說:
「我也應該退伍了﹐部隊也不適合我了。現在的阿兵哥和以前的差太多﹐操又不能操﹐整天抱怨東抱怨西的﹐弄得部隊像個夏令營的﹐那能出去打仗呢?上面不准我們訓練過嚴﹐又愛到處督考﹐搞的現在幹部士氣低落﹐只求大家平安退伍﹐誰還管什麼軍人的職責?只要沒事就是好事。」
一陣急促的敲門打斷了士官長的牢騷。王建興警覺地躲在人群後面﹐才對著助理點了點頭。助理打開了門﹐卻進來一個中年人。
「盧教官﹐你來做什麼?」王建興彷彿吃了一驚。
「我想我才最瞭解整個計劃﹐畢竟是我提出來的﹐而執行也是我在執行﹐我應該要負最大的責任。長官!對不起!」盧教官對著李少將道歉:「給您惹了這麼多麻煩。」
「你是誰?怎麼可以進來?」
「我叫盧振昌﹐去年由中校階級奉准退伍﹐當初整個案子是由我責任的。長官﹐只要裏面有四位立法委員在﹐他們就會讓我進來。」
「整個專案是屬於機密﹐你不能透露。」
「第一﹐我已經退伍了;第二﹐整個專案早就終止了;第三﹐只要立法委員們沒事﹐大家都會感謝我。王建興﹐我今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﹐你願不願意放了大家?」
「當然﹐那也是我們唯一的目的。」
「好!當初這個叫做強風專案的建案構想是由我們總政戰部提出來的。為了因應中共犯台的野心﹐我們要做出最壞的打算﹐其中之一的想定狀況就是中共實施突然的襲擊﹐配合了早已潛伏在國內的特戰部隊﹐空降單位進行敵前強襲空降﹐佔領台北市各重要機關及公用設施﹐再利用高速氣墊船運輸後續重裝支援部隊和後勤補給。而我方因顧慮在台北市區內作戰的平民傷亡等因素﹐極可能會自行退出市區﹐轉移指揮中心於中南部。此時由於中共已登陸成功﹐在各層面我方已造成損失﹐同時指揮系統的混亂也無可避免﹐因此為求勝利﹐必須保存正規建制部隊以利決戰﹐另一方面迅速動員後備部隊﹐並持續騷擾中共後方。」
「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?」
「中共佔領越久我方的損失就越大﹐因此動員的後備部隊要能立刻投入作戰﹐而不是像點召一樣人到就好了。我們希望能盡量實施敵後作戰﹐利用被佔領區內的後備軍人﹐盡快進行牽制敵人的行動﹐所以也才會由總政戰部負責。」
「所以我們才會學那些特戰的技巧?」
「沒錯!」
「那幹嘛要打針?」
「你們算是特戰速成班﹐也許有些技巧可以速成﹐但是並不是真正就能去打仗﹐打仗更需要勇氣﹐怕死的人教他再多也沒用﹐這牽涉到戰爭心理學﹐也正好是我們的業務範圍。我們給你們注射的是一種興奮劑﹐類似的藥物美軍在越南也曾使用在一些充員兵身上﹐藥效早已得到過證明﹐只是擔心副作用的問題﹐因此在你們身上做人體實驗。」
「你把我們當做小白鼠?」王建興非常生氣﹐而他們之中又有那個人不會生氣呢?
盧教官並沒有回答。
「後來呢?後來怎樣了?」
「我們發現副作用太大了﹐藥性也不穩定﹐兩個人進了醫院﹐大部份的人也有過度的反應﹐而且出乎我們意料之外﹐每個人的反應都不太一樣﹐並不能將你們的行為歸於一類﹐例如像馬坤哲﹐」盧教官指著他說:「得了重度憂鬱症﹐根本不是興奮劑的作用﹐而何偉宏卻是妄想症﹐兩種不同類型的精神病。所以整個專案就喊停了﹐我也就提前走路了。」
「活該!」卻是廖進義罵道。
「我知道﹐我沒什麼話好說。」
「你也知道真象了﹐趁還沒有犯下更大的錯之前﹐趕緊投降吧。」趙立委說道。
「聽了這麼多不平的事之後﹐我想我們都會盡量幫你的。」另一名在野立委也接著說。
「現在還沒犯下死刑的罪﹐待會兒要是警察攻進來﹐可能就來不及了﹐不論是你殺了他們﹐或是他們殺了你﹐反正結果都差不多。」趙立委似乎是真的替他打算。
「謝謝你們的好意﹐我心領了。」王建興還是無動於衷。
沈默﹐一時之間連空氣都凍結了起來﹐好像電視之前的觀眾也都沈默了﹐大家靜思著這件不幸的事要如何善了。忽然間卻冒出了一個聲音:
「電腦!有沒有學電腦?」他想了很久﹐實在是不能不問﹐然而每個人都露出怪異的神情看著他。
「阿砲!你還好吧?」連王建興都在擔心他﹐什麼時候了還想學電腦。他沒理會其他人的眼光﹐焦急地問道:
「盧教官﹐我們有沒有學過電腦編碼和解碼?」
「沒有!」盧教官搖搖頭:「你怎麼會突然想問這個問題?」
外面不遠處卻傳來巨大的爆炸聲﹐每個人都感受到那股威力﹐玻璃窗不斷喀喀作響﹐四周的水泥牆也不禁發出低鳴來。王建興眼裏隱隱透露出恐懼﹐大概懷疑爆炸是攻堅行動的前兆。
「站起來!每個人都給我站起來!」王建興對著助理們吆喝﹐助理們畏懼地起身﹐這時日光燈開始閃爍了起來﹐沒三秒的功夫燈光就全熄了。
「衝!誰不走我就殺了他。」這是他所聽到王建興的最後一句話﹐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﹐他安安靜靜地留在黑暗中。等到緊急照明設備自動亮起來時﹐才聽到一聲咳嗽。
「沒事了吧?他們都走掉了。」一名立委終於講話了。
「警察呢?怎麼還沒出現。」吳立委開始生氣了:「需要他們時總是不見蛋﹐我要刪除他們的預算。」吳立委站起來往前門走去﹐嘴巴還唸唸有詞。
「別到處走動﹐光線不好可能敵我不分﹐小心被警方誤會是綁匪。」是李少將不帶感情的聲音。
「尤其是聽到你要砍他們的預算。」另一名立委忍不住挖苦幾句。
「不知道助理們怎樣?有沒有受傷?」趙立委說道。
「門口一定有警察﹐他們應該跑不掉。」
「那更糟糕!一定會有人受傷。」趙立委又說:
「李少將﹐你的麻煩大了。」
終於﹐門口看見了手電筒的亮光﹐一個戴著鋼盔的警察小心地在探頭探腦﹐接著是更多的亮光和腦袋。趙立委忍不住說道:
「可以進來了啦!歹徒已經走了。」
這時卻是幾支槍管伸了進來﹐四處晃動地尋找目標。
「受不了!」不知道是誰冒出這句話。
「李少將﹐請你就軍事專業的角度來評論﹐警方這種動作是否合格?」又是那位愛挖苦人的立委。
黑暗中李少將並沒有回答﹐卻只聽見吳立委大吼:
「他媽的!快給我滾進來!別在那裏鬼鬼祟祟的。」
一名身穿黑衣的警察快速的移動﹐在屋角臥倒呈預備射擊的姿勢﹐然而卻聽到屋內一陣哄堂大笑﹐這時一位著正式制服的高階警官快步進來。警官瞄了地上的警察一眼﹐說:
「好了啦!可以起來了﹐別躺在那裏。」接著又是一陣哄堂大笑。警察悻悻然地爬起來﹐還好有毛線頭罩戴著﹐看不見表情。
「不錯嘛!訓練有素。」立委又忍不住挖苦兩句。
「那裏﹐害各位受到驚嚇了。」
「還好啦!只是吳立委可能不太高興。」大家把頭轉了過去﹐只見吳立委鐵青的一張臉。
「歹徒抓到沒有?」趙立委問道。
「他們趁著停電﹐劫持著一群助理衝出來﹐我們不敢開槍﹐有幾個人就趁機逃了。還有一個人假裝是立委的助理﹐也趁我們不注意時跑了﹐還騙走一罐礦泉水。中正一分局這會兒可倒大楣了。」
「怎麼會正好停電?」
「這次他們的行動相當有計畫﹐他們把供應立法院電力的變電站破壞﹐又在中正一分局轄區內到處縱火﹐使得我們在整個處理上一團混亂﹐最後還干擾了警方五分鐘的通訊﹐就五分鐘而已﹐我們錯失了抓住歹徒的機會﹐第一線的員警沒有上級的命令不敢開槍﹐五分鐘又不夠鎖定突然出現的干擾源。」
「盧教官﹐你好像教得不錯。」李少將說道。
「也許警方應該找你訓練才對。」立委又在挖苦了。
「他們怎麼破壞變電站的?」趙立委不解地問道。
「他們變電站旁的輸電塔炸掉﹐電就進不去變電站了。」
趙立委搖了搖頭﹐說:
「今天真是難熬﹐大家該回去休息了。」
「我們可能要先請各位做個筆錄才行。」
「大家都累了﹐明天再做吧!何況還有錄影帶可以調閱。你登記一下身分證﹐明天再叫大家去分局報到好了。」
「可是﹒﹒﹒」
「我們四位立法委員來擔保﹐好嗎?」
警官見立委們都贊成﹐也只好同意了﹐幾名低階的警察過來登記大家的身分證﹐又告訴他們明天報到的時間和地點﹐也就讓他們走了。他等到李永堂和黃進文都登記好了﹐才一起步出會議室﹐三個人穿過漆黑的長廊﹐還看見到處滿佈的警察。大家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﹐一路上都沒有交談﹐走著走著到了大門口。他望著門外的聚光燈﹐遲疑著不願踏出腳步﹐黃進文卻頭也不抬地推開了大門﹐他看看李永堂﹐只好跟在倆個人身後出了立法院。所有的人群都被擋在警方的封鎖線後面﹐只是密密麻麻的人﹐還有密密麻麻的的攝影機使他怯步﹐黃進文和李永堂早已陷入人群中﹐到處是鎂光燈閃爍的亮光﹐一名好心的警察看他膽怯的樣子﹐示意他跟著自己走。那名警察就在前方替他開路﹐他緊隨著步入了群眾裏。
「請問裏面的狀況如何?」他搖搖頭﹐感覺到四處人體的壓力。
「聽說裏面有警察受傷?」面對刺眼的燈光﹐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。
「對於整個事件你有什麼看法?」前面開路的警察早已淹沒在人群之中了。
「立委們的意見是什麼?」他那曉得﹐他只顧往前走罷了。
開路的警察又出現了﹐而且帶回另外四位警察﹐終於在他們的環繞之下﹐他突破了山一樣的旁觀者。悽厲的警笛聲從遠方傳來﹐消防隊員們遭受了魚池之殃﹐被迫擔任了配角。他只想回去好好洗個澡﹐再睡上一大覺﹐明天的事等明天再說。他鬆了一口氣﹐看了一下四周﹐真是誇張啊!那來這麼多的人?牆上、樹上、屋頂上﹐甚至連車頂上都有。只是雖然在黑暗中﹐他覺得一股恐懼又莫名地開始上昇了﹐那個一直騷擾他的恐懼﹐總是無端地纏繞著他。不!不是無端地﹐透過灰朦朦的夜色﹐他看到了一雙眼睛﹐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﹐眼睛的主人站在路對面對著他笑﹐尖銳的眼光彷彿切開了黑夜。他並不覺得那是一個普通看熱鬧的人﹐他一定認識那個人﹐他知道所有的恐懼都是由那個人引起的﹐他知道的。他望了一下周圍的警察﹐快步離開了街道﹐急忙地騎上機車﹐絕塵而去。

夢﹐又悄悄地滑進了睡眠的國度。他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在作夢﹐感覺只是像在黑暗大海中平穩航行的小舟﹐靜靜地劃破水面﹐輕柔的浪濤加深了他的睡意﹐擺盪著﹐擺盪著。這是那裏呢?不管了﹐睡吧!海面上灑下了溫暖的月光﹐在浪角上長出片片的花瓣﹐倒像是五月的氣候。我不記得五月吧?天空上的雲層漸漸地散開了﹐月亮越來越清晰﹐蠻像是一個人的眼睛﹐似笑非笑的﹐雖然沒有臉孔﹐但也可以知道那一隻眼睛正看著他﹐一種又憐憫又嘲弄的態度。眼睛從高高的天上降了下來﹐他可以看見眼底滿佈的血絲﹐越來越近了﹐瞳孔的邊緣就像陰森的白牙﹐一口要把他吞進去。當然﹐他只有往現實裏逃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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